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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承乾离开灵台,前往皇宫的时候,天色正阴沉着,似乎将要有雨,不过李承乾的心情却很晴朗。
原本去灵台的时候,他也提着一颗心,待见了灵台,确认只是一个小事故,这就放下心来。
李承乾赶到皇宫,此时虽已近午,但早朝尚未散,李承乾便径直上了金殿。皇帝循例,先处理外国番邦事宜,再处理外地进京官吏事宜,最后才处理京畿之地的事情。本着先外后内,先急后缓、先重后轻三项原则进行,所以李承乾赶到金殿的时候,正听到雍州长史奏报灵台起火
的事。
唐朝初年的时候,并没有设立专门管理京城地区的京兆府,长安、万年两县上设雍州牧,由某一位亲王挂雍州牧虚职,另委州府长史实际处理府事。直到李隆基开元元年,才正式设立京兆府。
所以这位雍州长史,比之东宫长史,魏王府长史,实权和品秩要高的多。
皇帝问道:“火情如何?”
雍州长史禀道:“臣已派人去查看了,一俟得到消息,立时禀明圣上。”
“不用了,本宫刚从灵台那来!”
李承乾上殿时就恰遇到这一幕,当即朗声应答。
百官侧目望来,李承乾缓步上前,努力保持双肩平稳,向李世民长揖一礼:“儿臣见过父皇!”
平素里,李世民和李承乾只称父子,并不加上君臣的特殊称呼,但这是正式场合,有大臣在,就得庄严一些了。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太子从灵台来?那厢火情如何?”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父皇但请宽心,灵台那边,并没有什么事。”李承乾顿了一顿,道:“昨夜儿臣府上的人也见到时了夜中火焰。臣一早得知发生在灵台方向,马上便去探视。原来只是拆下的灵台废土堆垒而成的土坡上一间观风的棚子失了火,因处于高处,又在夜色当
中,所以半城皆见。”
李承乾轻松一笑,道:“所焚,只是一处观风棚子,无甚大碍,劳父皇费心了。”
李世民松了口气,但仍沉着脸道:“虽无大恙,但足以为戒。太子身为大监造,责无旁贷,今后须严加管理,谨防出现大问题。”
李承乾拱手道:“是!儿臣已将灵台监造李鱼,罚俸半年。并向父皇,自请处罚,罚俸一年!”李承乾这么一说,李世民反而有点过意不去了。一直以来,他太偏爱魏王,太子身为长兄又是太子,待遇还不如魏王,其实他也心知肚明。只不过,感情的事根本不需要理由,那么多孩子里边,他就是最
疼李泰。
如今李承乾自请罚俸一年,他俸禄本来就不高,前不久刚涨了一点,还是沾了李泰的光,这时就罚俸一年,实在难以启齿。
“大郎其实倒也一向乖巧……”
李世民想着,和缓了语气,道:“罢了!既然事情并不严重,惩戒了监造官也就够了,只是太子既然担任了这一职务,今后就该更加上心!”
李承乾长揖道:“谢父皇!”
这时魏王李泰也朝服齐整,上了金殿。
李泰虽然尚未成年,但身子胖胖圆圆的,穿上朝服撑得起来,倒也颇有气派。
照理说,太子也好,魏王也罢,平素不用上朝的,今儿一前一后相继来了,李世民纳罕不已,未等魏王施礼,便道:“免礼平身吧,魏王今日何事上朝?”
李泰一上朝就看见太子李承乾了,心头顿时一惊:太子怎么来了?难不成……他已经嗅到风声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着,但他一身隆重,既然来了,断然没有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的道理。只不过,他已经得了供词,知道了那贩卖灵台文物的陈杰是太子家令,如今太子既然在场,就得含蓄一些了。
李泰思索着,长揖道:“父皇,儿臣遇到一桩大事,得来奏报父皇!”
李泰又看着太子笑了笑:”本来臣弟也向通报于太子的,想不到太子也在,那就更好了。”
李世民好奇道:“有什么事需要奏报于朕和太子知道?”
李泰肃容道:“父皇,儿臣素喜文事,这个父皇是知道的。”
李世民点点头,心中更加好奇。
李泰道:“儿臣不但喜欢琴棋书画,也喜欢搜罗些古物珍玩。前几日臣的文学馆中有位学士,觅得一件珍玩,众学士都去鉴赏,儿臣听说后,也去观瞧,却发现……那是从灵台流失出来的一件观天浑象。”
一听这话,李世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承乾心中有鬼,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满朝文武脸露讶色,或交头接耳,或互相递着眼色,有那心思敏锐的便想:早闻魏王有争嫡之心,如今果然开始了!”
李世民怒声道:“竟有此事?”一边说一边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慌张道:“儿臣不知此事!”
李承乾说罢,怒向李泰道:“四郎此言当真?那灵台器物,究系何人变卖?”
李承乾虽然色厉内茬地问道,心口却是怦怦乱跳。李泰道:“臣弟也好奇,臣弟也知此事重大,所以马上询问那员学士,并叫他带着本府长史,找到那掮客李卧蚕,却原来是灵台监护王超盗卖灵台器物,他盗卖的不只这一件,本府长史从其藏宝处整整搜出
两车器物。”
“该死!”
李世民一拍御案,勃然大怒。
有人掌握了探问天机的仪器,这是自称天之子的君王绝对不能承受的事情。李世民得位手段不正,这一直是他的一个大心病,这种情况下,对此尤其心生忌惮。
李承乾先是一愣,接着也是大喜,同时却又大恨。
原来是王超!这个浑蛋!原来本宫接收的灵台器物都是他挑剩下的,而且他售卖时还出了纰漏。
李泰继续对皇帝道:“臣查明真相后,本想马上将王超解送有司处治!不料,却又听他供认,除了他,市上还另有人负责售卖灵台器物。”
太子一听,一颗心登时又提了起来,李世民双手扶着龙书案,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迫力十足,风眼似乎以他为中心,正在缓缓形成。
“还有谁?”李泰道:“王超供认,负责清理灵台的乃监护李鱼,他售卖的器物,就得自于李鱼,这两人狼狈为奸,互相买同,共同做下了这桩泼天的大案子!灵台监造与监护,竟联手作案,儿臣吃惊不已,唯恐立即将
王超解送有司,消息泄露,那李鱼先行毁灭证据……”
他说到这里,李世民突然想到了灵台失火案,顿时恍然大悟,沉声道:“只怕他已经知道了!也已经先动手了!”
李世民霍然望向太子,喝道:“糊涂!你被人蒙蔽了!只怕灵台上烧的不是什么观风棚子,而是人家的罪证!”李承乾又惊又喜: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李鱼那小子也在盗卖文物!这下好了,虽说一个监造、一个监护联手作案,我这个大监造明显疏于职守,办事不力,必然会受到父亲惩诫, 这灵台监造事务也要
从我手中失去,好歹保住了自己。
想到这里,李承乾也顾不得计较失去建灵台之功,如何再与魏王争风了。连忙卟嗵跪倒,痛心疾首的请罪道:“儿臣糊涂!儿臣太过信任他们了,想不到……”
李泰瞧他还在作戏,心中冷冷一笑,忙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命人扮作要购买器物的阔商,引那贩货人上钩,如今已经抓到了另一个盗卖者,他自称名叫陈杰!”
李承乾听到这里,浑身一激灵。
陈杰?那是我的家令啊!原来……
李承乾霍然看向李泰,这才明白,原来自始至终,人家的剑,指的就是自己!
李泰再上前一步,泰然道:“儿臣从这陈杰处,也搜到了大量器物。既然人赃并获,两个盗卖的经手人业已全部抓获,便来奏报父皇。内中详细情形如何,还请父皇差遣有司处治!”
李世民的脸皮子动了动,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来人,马上去灵台,把李鱼拿问下狱!”
金瓜武士答应一声,退下殿去。
李世民又转向李泰,恶狠卿地道:“周鸿!”
大理寺卿马上捧笏上前:“臣在!”
李世民道:“立即接手魏王所捕诸犯,彻查此案!”
大理寺卿周鸿躬身道:“臣接旨!”
世上常道三司会审,其实李世民这直接交由大理寺办理案件,比三司会审还要可怕。
因为三司会审是各负其责。大理寺负责什么?大理寺负责审理中央百官和京都徒罪以上案件,复审地方上报的死罪疑案。其中徒罪、流罪要交刑部复核,只有死罪是直接奏请皇帝批准!
只有死罪是直接奏请皇帝批准!所以,皇帝只命大理寺审,也就是排除了徒罪和流罪,一旦查证属实,只有死罪。御史台是负责监督大理寺和刑部审判的,这回也排除在外了,言外之意就是:
从严、从重、从快!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