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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器重骇然地望着宋墨。
如果英国公把对他忠心耿耿、因为执行了他的命令而被宋墨迁怒的护卫都杀了,以后谁还敢为英国公卖命?
但与宋翰相比,这个要求又变得有些微不足道起来。
他沉吟道:“能让二爷回上院歇息吗?”
宋翰一直跟着父母住在上院。
原来如此!
宋墨暗暗在心里自嘲。
父亲之所以这么快就妥协,怕自己拿宋翰来威胁他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在父亲的心里,自己不过是个无情无义、连手足也不放过的无耻之辈罢了!
或者,失望到了极致,也就没有了期望。
宋墨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
他漠然地道:“母亲逢七,我来主祭;七七发引,我来打幡。”
这样一来,从前的种种都变成了笑话。
宋墨重新成为被英国公承认的继承人,父子之间的矛盾也将会被淡化,甚至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误会”就可以揭过,英国公也就不可能去追究宋墨的杀人之罪了。
这对英国公来说肯定是很难受的。
可来日方长。
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宋翰的安全——国公爷只有这两个儿子,他已经和长子势同水火,若是再失去了次子,难道还让国公爷从堂兄弟那里过继儿子来继承英国公府的爵位不成?
这对于向来重视传承,对能成为英国公而倍感骄傲的国公爷来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吧?
陶器重想也没想,就替宋宜春答应了:“世子爷是长子,理应由世子爷主祭、打幡,难道还有别人能替代您不成?”
只怕从今天起,父亲就会日日夜夜地想着怎样让宋翰取代他吧?
宋墨并不害怕,他在心里冷笑数声,道:“从今以后,英国公府的事我不管,但颐志堂的事英国公府也不要管!”
自从大舅出事,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他需要时间梳理大舅留给他的那些人手,也需要时间了解父亲陷害他的真正原因。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解除他的危机。
陶器重和宋墨想的一样。
死了那么多的人,英国公府需要时间消化这种损耗,需要降低别人的关注,短时间内的安宁是非常有必要的。
“是雄鹰就要让他翱翔天。”陶器重笑道“世子爷大了,也应该学着掌管国公府的事务了。从颐志堂做起,是最好不过了。从前国公爷还是世子爷的时候,也是从管理颐志堂开始的。”
“是吗?”宋墨浅浅地笑“既然如此,母亲七七过后,就请父亲把母亲的陪嫁分给我和天恩吧!”
陶器重一愣。
宋墨已道:“父亲正值壮年,想必很快就会续弦。在新人进门之前把母亲的陪嫁交给我们两兄弟,也是为了显示父亲没有私心;天恩有了母亲的陪嫁傍身,跟着父亲在上院过日子,我也放心些。”
夫人进门时有近万两银子的陪嫁,这些年又经营有道,粗略地算算,至少也应该有三、四万两银子的样子。
宋墨和宋翰都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又都没有成亲,夫人的陪嫁由国公爷管着无可厚非,宋墨怎么会想到要分夫人的陪嫁呢?
不过,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份。
主要是国公爷还正值壮年,两个儿子也都没有到娶亲的年纪,英国公府又没有主持馈的人,英国公府必然是要续弦的。如果续弦,提前把夫人的陪嫁分给两个儿子,恰恰是尊重夫人和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的表现。特别是宋墨。身边早有掌管太夫人陆氏陪嫁的人,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什么纰漏,把夫人蒋氏的陪嫁交给他在外人眼里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听宋墨的口气,是要等分了夫人的陪嫁之后才会把二爷交给他们……
陶器重笑道:“分财产是件很琐碎的事,只怕一时半会没有结果……”
他徐徐地道来,观察着宋墨的表情,颇有些试探宋墨的味道。
宋墨更觉得腻味。
既然宋翰那么重要,父亲又何必在乎母亲的那一点陪嫁?
他水波不兴地听陶器重把话说完,道:“那就慢慢分好了。反正我们兄弟俩都不急。”
陶器重这样就很肯定宋墨的想法了。
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笑道:“世子爷身体违和,我就不打扰了。待我回了国公爷,也好安排三日后的出殡。”
宋墨已经提了自己的要求,至于父亲答不答应,什么时候答应,那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了!
他微微颔首,让护卫送了陶器重出门。
有护卫来禀:“杨太医来了。”
宋墨找杨秀山给他看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向他打听母亲的病情。
杨秀山见了他的伤惊讶得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就急急地问:“这是怎么了?”
宋墨早想好说辞,半真半假地道:“母亲去世,父亲心情不好,我心急如焚地赶回来,怪父亲没有早日给我报信,顶撞了父亲,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
“这也打得太厉害了些!”杨秀山连连摇头,让宋墨把黄立也请来“他家祖传是看骨伤的。”
宋墨正想着怎样给父亲施压,杨秀山给出了个好主意。
他从善如流,立刻让人去请黄立,然后和杨秀山说起母亲的病来。
“主要还是心情郁结”杨秀山叹道“这种心病,还得心药医。”
他是常在英国公府走动的,知道宋墨和母亲非常的亲近,本想说宋墨当时应该守在蒋氏身边的,但想到宋墨的伤,又把这句话给咽了下去。
黄立还没有到,顾玉提了一大堆的药品、补品先到了。
看见宋墨的样子,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秀山也常给云阳伯家的女眷瞧病,和顾玉相熟,两人寒暄几句,杨秀山就很有眼色地借口要去写药方,将地方让给了顾玉。
顾玉待杨秀山一离开,就阴沉着脸坐在了宋墨床前的锦杌上:“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我尽量把伯父留几个时辰?”
以心换心,以后只怕还需要顾玉帮着他牵制父亲。
宋墨没有隐瞒,把事情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顾玉神色大变,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宋墨表情显得有些苦涩“如果我能找到原因,也许就能解开这个结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玉面露嘲讽“人人都当我是傻瓜,我却知道,敢当着我姨母教训我的人,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他说着,神色一肃,森冷地道“天赐哥,你说吧,要我干什么?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以下犯上,不孝忤逆,一概不问,就这样站在了宋墨这一边。
宋墨顿时眼睛湿润,半晌才道:“暂时没什么要你帮忙的。”把和陶器重的谈话告诉了他“……先把伤养好,然后想办法自保,查清楚父亲为何要如此待我。孝期过后,再谋个一官半职。”
入了仕,宋宜春就不可能用如此拙劣的手段对待他了。
顾玉点头,道:“你放心。孝期之间,我会隔三岔五就来看看你。不仅我自己来,还会偶尔带一两个在京都颇有影响的勋贵子弟一起来,也会不时在姨母和皇上面前提到你的。”
“多谢!”宋墨很是感激。
“哎哟,说这些做什么?”顾玉脸色微红,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样郑重地向他道谢,而且还是他非常尊重的宋墨“我也帮不上大忙。”
时间最是无情。三年守制过后,谁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他。有顾玉帮着时常在皇上、皇后面前提提他,孝期过后,就算父亲想阻止,他也有办法谋个差事。
“这对我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宋墨再次向顾玉道谢。
“我们别说这些了。”顾玉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道“你这边缺不缺护卫?我身边还有两个身手不错的,是姨母赏给我的,你若是要,我就送给你好了……”
那是皇后娘娘送给顾玉的保命符,要不是有这两个护卫,单凭他,怎么可能在藏龙卧虎的京都城里闯出“小霸王”的名头来!
“不用了。”宋墨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我还有舅舅留下来的人。”
“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顾玉拍着脑袋,又道“那你要不要银子?我没多少私房钱,不过,我有很多没有上册的古董字画,到时候可以拿出去当了,怎么也能凑个万把两银子。”
“都不需要。”宋墨心里暖暖的“你自己留着用吧!”知道他是诚心实意,又道“我如果需要,再向你开口也不迟。”
顾玉不住地点头:“那你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一定。”宋墨笑着,有护卫进来禀告:“黄太医来了。”
顾玉忙代宋墨将黄立迎了进来。
黄立五十来岁,身材十分高大魁梧,乍眼看上去像个武夫,虽然粗壮,可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却十分的灵巧。
他给宋墨把了脉,然后摸了摸宋墨受伤的地方,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外伤好说,养个三、五个月就能痊愈,可这内伤……”
顾玉吓了一大跳:“怎么?治不好了吗?”
“也不是。”黄立山道“没有三、五年只怕好不了。”
顾玉长舒了口气:“能好就成!你只管说要用什么药吧!不行我就向皇后娘娘讨去。”纨绔之气立现,让宋墨忍不住笑着摇头。
偏偏黄立也是个有脾气的,绵里藏针地笑道:“用的全都是些些寻常的药材,就是需要用无根之水煎服,有些麻烦。”
无根之水,就是雨水。
这一年四季下雨总是少数,特别是京都这样气候干燥的地方。
顾玉喃喃道:“难道要搬到江南去住?”
宋墨知道这是黄立在调侃顾玉,却也被顾玉的一片赤诚感动,笑道:“下雨的时候用桶接着就行了。”
“我怎么没有想到!”顾玉哈哈大笑。
宋墨却心一动。
三年前,皇上曾赏给他一座小田庄,就在离京都不到十里的大兴。
也许,那个地方可以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