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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宁这一年备受瞩目的大事排在第一的便是水师南下,所以京城八部巷里死了一个老头儿根本就没有掀起来什么风浪,给这老头陪葬的还有从平越道押过来的上百人,让人觉得奇怪的也就是菜市口看热闹的百姓炸了一样,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大案子牵连如此之广,而文武百官却平静的好像又聋又哑,除了御史台那位不怕死的都御史在朝堂上又把陛下一顿狠批痛骂皇帝是无德暴君之外,谁也没有提只言片语。
所以这就显得更有意思,但不是最有意思,最有意思的是自从这些人的脑袋被砍了之后,兵部户部等等衙门各方面的事情运作的更为顺畅,对水师南下那边的后勤补给支援诸事没用皇帝陛下催过,行云流水一般。
归根结底,谁不怕死?
皇帝杀这些人连一怒都算不上,因为他们加起来也没有让皇帝一怒的资格,那位叫阮柯的老人临死之前唯一的奢求也不过是让皇帝愤怒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的一切努力连大宁皇帝的心情都没有影响,这是何其失败?
自己又是何其的卑微。
皇帝终究还是那么平静,哪怕他的诅咒足够恶毒。
不管平越道那边查的案子最终结尾是不是有些不尽如人意,好处就是官员们都变得更为务实起来,对于南下求战的水师来说这终究是一件好事。
皇帝得到消息说沈冷的先锋军已经在大海上巡航了,十几艘威武雄壮的大宁水师战船在海上护佑渔民出海的场面皇帝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于是心情得意起来,大宁的皇帝都没有做到过的事他做到了,如何能不得意?
其实,皇帝也没有见过大海。
然而这不妨碍皇帝因为自己的大海船上飘扬着大宁烈红色战旗而自豪,虽然和求立人还没有接触,可谁敢说求立人在捕鱼期这么安分不是因为大宁水师那横行无忌?
李承唐心口里有些发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发热的感觉了。
当初他带兵往北征战杀入黑武国境内的时候这般胸口发热过,因为他创造了大宁一个史无前例,如今他的水师在南海上横着走竖着走想怎么走怎么走又创造了一个大宁的史无前例,如何能不胸口发热?
大宁水师出海寻一战,猖狂了那么多年的求立人却不应战不敢战,这就是大宁的霸者气!
皇帝胸口热的有些眼睛微微发红,他有诸多好臣下诸多好子民,可他无知己。
这么多年来,他一个人苦苦撑着熬着,终于撑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时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有多苦有多累,他变得不再像是自己,可他从那时起就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
想到这些的时候皇帝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些老了,居然会因为这些感慨而鼻子发酸,他想着这是不是就是那种自己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抚养成人,如今孩子终于出息了自己也算是心有安处,可是孩子这个词儿一出现在脑子里,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少年。
庄雍说起那个小家伙很多次,想想看,那小家伙的行事风格和自己年轻时候是真的很像啊。
于是不管是不是那孩子,皇帝心里都会有一种骄傲感。
就在这时候内侍从外面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按照花纹和颜色的不同皇帝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通闻盒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北边。
内侍监主理太监佘新楼迈着小碎步进来,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通闻盒就好像捧着这世上最脆弱也最娇贵的宝贝唯恐摔了,他这只是一种态度,一种让皇帝满意的态度。
皇帝伸手把通闻盒取出来打开,从里边取出来一封信,才看了没几眼嘴角就微微上扬,于是佘新楼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每次有通闻盒到的时候佘新楼都提心吊胆,因为他虽然不知道通闻盒里会是什么内容,却想着大抵坏消息比好消息要多的多。
然而今天送来的是好消息,好的让皇帝觉得自家又有一个孩子长大成材了。
北疆送来消息,不久之前黑武人准备多日南下侵袭,因为之前孟长安一把火烧死了近两千黑武边军,还拐走了一个村子的狼厥人,黑武国汗帝大怒,下令报复,黑武边军筹谋准备了数月对大宁北疆边城安城发起突袭,动用超过五万人,而安城只有守军一千余人。
安城守将,是正五品勇毅将军孟长安。
通闻盒送来的消息很振奋人心,孟长安带一千余边军死守安城,击退黑武人十几次进攻,杀敌上千,就在黑武人断定这区区千余人的大宁边军不敢出战的时候,当夜孟长安带三百精骑开南门绕出去直接杀进黑武人的中军大营,虽然没有击杀黑武人主将,却将帅旗砍翻,一把火烧了黑武人连营的马厩和草料,三百人活着回来二百二十人,可是却重创了黑武人的士气。
这一战打的酣畅淋漓,黑武五万人猛攻之下孟长安就是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只带三百人杀出,还一箭射在黑武主将的肩膀上,只偏差分毫便能一箭要了那家伙的命,以至于此乱之后黑武人的大营不得已向北退回去几十里,这是什么?
这是国威!
皇帝心口里还没有熄灭的那股火热燃烧的更炽烈起来,这就是朕的大宁!
黑武人又一次铩羽而归,这当然是皇帝乐于见到的事,可皇帝更愿意看到的是将来有一天他亲自带着大宁的雄师踏入黑武,将这个时时处处都与大宁争高低的对手彻底打怕,打服。
皇帝没有知己,甚至连雁塔书院的老院长都算不上知己,但皇帝不缺对手,最大的对手当然是那位自称天汗帝的黑武国皇帝朗狮,皇帝对黑武人惦记多少年,朗狮就对大宁惦记了多少年,令人觉得格外巧合的是大宁皇帝和黑武汗帝是在同一年登极得皇位。
只不过过程相差甚远,朗狮是早就定下的汗帝继承者,从十八岁开始以摄政皇子的身份协助老汗帝处理政务,不巧的只是老汗帝很长寿,摄政皇子做了十六年他才坐上了黑武国的墨玉皇帝宝座。
而大宁的皇帝陛下却要曲折的多。
“拟旨。”
皇帝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心中那么兴奋,表情依然平静的说道:“着吏部调派官员去北疆,带酒十车,锦缎千匹,银两万两赴安城犒赏孟长安所部边军,提孟长安为从四品鹰扬将军,勋八转上轻车都尉,再顺便告诉铁流黎一声,朕很欣慰。”
朕很欣慰,便只这四个字就能让铁流黎乐开花。
看看东疆的裴亭山南疆的石元雄,皇帝已经容忍到了底线,唯独对铁流黎甚感欣慰这就是陛下的态度啊。
佘新楼连忙去安排,弓着身子退出御书房。
皇帝看着窗外那寒冬之下已经落尽了叶子的树木也不觉得有多萧瑟,大宁终究是一日比一日强,不管是谁想把大宁的根基撬动都绝无可能,年轻人一代一代的起来,那些老家伙再怎么不愿意退场也终究要有退场的时候。
“你这次算是输了。”
皇帝嘴角再一次微微上扬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是说给沈冷听的,沈冷和孟长安这两个小家伙的赌上次不分胜负,这次孟长安肯定是领先一步,然而谁又能确定那个叫沈冷的家伙在南边海疆就会碌碌无为?
一南一北,比吧,这是皇帝喜欢看到的场面。
与此同时,正在大海上带舰队巡航的沈冷举着千里眼往远处看,忽然发现了一艘挂着求立国旗的快船迅速靠近,奇怪的是只此一艘,这就显得诡异起来,难不成求立人以为一艘寻常的快船能打得过大宁这边十几艘战舰?
可是没想到那求立人的快船上摇起了白旗,沈冷下令船队严阵以待等那求立船靠近,站在船头的一个求立人双手举高表示自己没带兵器,用大宁的话喊了一声我是来送信的。
沈冷示意放下小船去把那人接过来,不多时求立人登上了沈冷的万钧。
这个家伙看起来不过是个八品小武官,然而却有一种令人厌恶的刻意装出来的骄傲,他高昂着下巴抬着眼睛看沈冷,好像以上国高官的身份俯瞰小国之民。
“我奉大将军阮青锋之令来给你送一封信。”
那人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单手递给沈冷,陈冉眯着眼睛说道:“你另一只手要是没用,我不介意帮你砍了。”
求立小武官楞了一下,不情不愿的双手把信递过来,陈冉过去把信接了交给沈冷,那求立小武官笑着说道:“我家大将军期待着你的回信,若是你不敢应战的话那就乖乖的回到陆地上去吧,你们宁人不是说自己陆地无敌吗?躲在陆地上继续自吹自擂做白日强国梦,可别轻易下海,大海是我们求立的。”
沈冷把信拆开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一日不放我手下斥候我便一日屠戮宁人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