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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赶到实验室时,别人都已工作了半天,平日总是她第一个来,因为秦母起的早,她一起床,全家人便得跟着她的作息,所以秦青每天要早到实验室一个小时。昨儿她打算今天多睡会儿,特意叮嘱秦母别再天刚放亮就跑来敲她的门,可计划落空,她并没比平时多睡几分钟,全被那人给搞乱了,弄得她还迟到这么久。
几个小研究生跟她打招呼:“秦师叔。”
秦青拢好白大褂,冲人点头,先去查看菌群生长情况,拿了记录册写了写日志。
侯磊比她来得还晚,中午才见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拿了杯子猛灌几口水,说:“院里那群老家伙,真是古董脑袋,当初讲得好好的,现在又说这项目收益不大,院里科研经费预算要超了。他们是什么意思?想让我出去拉赞助?”
秦青接道:“大概是这意思吧。”
侯磊很是不高兴,但无奈手上无实权,而且项目刚刚开始,是个费钱的东西,除了花钱,就是花钱,他坐在椅子上静思,手里的笔转的飞快,良久,他翻了翻台历,说:“师妹,咱们下周日去吃个饭。”
秦青放下手中的报告,抬头笑道:“新鲜了,吃饭还看黄历啊!”
“不止咱俩,还有个财主。”侯磊拿笔在台历上画了个圈,突然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瞧,“师妹,你今天和平时不一样。”
秦青一愣,差异道:“哪里不一样?”
“唔,说不上来。”侯磊摇头。
秦青往他跟前凑了凑,说:“你仔细瞅瞅,必须说出来!”
侯磊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说:“眼睛有点肿,你哭过了,谁欺负你了?”
秦青暗中松口气,说:“没,熬夜来着。”
侯磊关切道:“没事别熬夜,对身体不好。”说完起身出去,到门口时忽然回头,“我想起那个词了,妩媚。”
“啊?”秦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侯磊确定似的点点头,说:“女人味儿足了。”
秦青被这话吓得一呆,待没人的时候偷摸着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还是那张脸,没什么变化,眼睛倒确实有点肿,她撩起几把水敷眼,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悸动,忽闪而过,胳膊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青林建筑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挂牌成立,仪式不大,来人却不少,还来了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四儿放假,坐了几趟车从远郊赶过来,现场人头攒动,各式花篮沿着廊道铺摆到电梯口,各个负责人有条不紊地维持着秩序,典礼过后,周家林带着老夏等人陪着几位人物去就餐。
小四儿兴冲冲地跑进办公室,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有人跟他打招呼:“小四儿,你学成了没?”
“就快了!”小四儿大声回道。
那人笑,说:“你可别偷懒,不然位子要被别人抢去啦!”
小四儿拎了发红的眼睛瞪他:“我勤奋得很。”
那人一把掳住他,把他甩到工位上,嘴里啧啧出声:“瞅瞅,还是这么点劲儿,小子要多锻炼,别光学习,再学残了,那么些学费不白花了吗,你师父给你留着地儿呢。”说罢把他拉起来,“走,吃饭去。”
周家林在名城订了包厢,一行人刚坐下,酒菜便轮番端上。周家林给众人满上酒,朗声道:“今天我能有这番作为,全仰仗各位哥哥的提携和帮助,此时无以为报,谨以一杯水酒聊表谢意。”
一人站起来同他碰杯,念上一句:“周老弟客气,助你就是助我。”
其余人等纷纷跟上,说:“周老弟痛快人做痛快事,日后有需,当哥的必当尽力。”
周家林连连道谢,又满上一轮酒。
酒喝到酣处,话也说开了,先前第一个同周家林碰杯的那人挨着他坐,两人低声说着话:“老弟,哥有句话,必须要讲给你听,现今这个形势尚可,日后要变,情况不大乐观,土地出让价格一公开化,每个项目的成本就相当于透明的,刨去费用投入,利润直线下降,生存靠什么?只能靠规模效应,规模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家林点头应道:“凡是商品,都讲究个品牌,越是知名,越是占优势,牌子就是广告。不瞒您说,政策这方面我也琢磨过,日后的势头如何,我也在做准备,基础已经垫足了,趁着这几年加大力度开路,只要有了品牌,想成规模,法子多得是。”
那人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我就乐意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而且敢打敢拼,不知道将来要有多少人垮在你手里。”
周家林同他碰杯,淡笑说:“优胜劣汰。”
那人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时势迫人,也造就人,老弟,你尽管放手干。”
周家林举杯:“您开了这样的金口,我怎能辜负,先干为净。”说罢一口喝了杯中酒。 那人又是哈哈大笑,也仰头喝了。
这时,饭桌上已转了个话题,众人就着当前的时势聊起来。一番应酬下来,已是下午四点,几位人物说是局里有会,晚上的活动就暂时延后,周家林将人一一送走,然后折回来,走到拐角处,他转去卫生间,另外几人回包厢休息。
老夏喝得舌头有点大,捂着脑袋说:“跟这些人吃饭比干活还要累。”
市场部经理喝了两口茶,说道:“场面关系,就是个拼命,拼出来了,才能有机会酒喝到胃,话说到位,事做到对。”他已经喝了一壶茶,他喝酒上头,一张脸泛着白。
老夏含糊道:“不过话说回来,十多年前那会儿,哪里能想到今天,会坐在这里跟这些人物喝酒吃饭,哈哈哈,累也值了,家林这小子,嘿,有能耐,老子没白跟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
“你就是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想层次。”
“这梦想最难实现,老婆要温柔漂亮,孩子要聪明听话,炕头要冬暖夏凉,我是实现不了了,老婆是个凶婆娘,孩子天天跟我叫板,炕头早拆了,换席梦思床了!”老夏突地一拍大腿。
“起码炕头升级了。”
几人提酒瓶子磕杯子,大声调侃,周家林突然推门进来,脚步略显踉跄,老夏站起来,欲要伸手扶他:“家林,你要紧不?”
周家林回到位子上坐下,说:“没事。”完了跟服务员要了两碗米饭,捡起筷子来就着残汤剩菜慢慢地吃。
老夏见状,叫道:“服务员,拿菜单来,添两个菜!”
周家林摆手,说道:“不用了。”
老夏看他神色平淡,欲言又止,几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吃饭,今天为了衬场面,大家都着了正装,中途喝酒热了,把外套脱了扔到一边。周家林穿了件白衬衫,纽扣系的一丝不苟,这会儿解了领口的两粒扣子,全然不似往日,这时的他,摸样没有变,气势却有些不同,老夏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又把视线重新倾注到周家林身上,心里却各有所思。
周家林目不斜视,筷子拿得稳稳当当,慢条斯理地吃饭喝汤,吃完拿餐巾擦了擦嘴,说:“走吧。”
众人拿了衣裳随他离去。回到办公室,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里头的人还没走,见他们回来,纷纷站起来,周家林叫了小四儿去他屋内,其余人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小四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周家林身后,心里忐忑不安,不晓得师父要跟他说些什么,他读了几个月的书,每天都晚睡早起,不敢浪费一分一秒,该学的课程已被他啃下不少,但还有很多没啃完的。
周家林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说:“找个地儿坐,站着干什么。”
“师父,我一会儿就回学校去。”小四儿端着水杯,依旧站着。
“一会儿还有车吗?我喝酒了,不能开车送你,明儿早上走吧。”周家林坐在那里捏了捏额头,“在学校还习惯吗?缺不缺钱?”
小四儿在他对面坐下,回道:“习惯的,钱也够。”
周家林仰头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良久才说:“那就好,我之前跟你说一年为期,太难为你了,你别那么拼命,注意身体,一山还比一山高,慢慢来吧。”
小四儿嗯了一声,低头喝水,再抬头时,见周家林以手遮眼,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他继续喝水,边喝边偷眼去瞧师父,觉得他今天特别帅。
周家林在办公室待到醒了酒才回家,小四儿早就饿了,周家林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饺子。
周家林提醒他系上安全带,完了问道:“学校食堂里没有饺子吗?”
“有是有的,但皮儿太厚了,不如秦姐包的好吃。”小四儿低头扣安全带,闷声回道。
周家林突然笑了笑,说:“想吃她包的饺子了?不太容易啊,要不你去求求她。”
小四儿吓了一跳,忙摆手说:“我不敢。”
“怎么呢?怎么不敢呢?”周家林差异地问道。
小四儿讷讷地说:“师父,我见着她就不敢抬头。”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不敢。”
周家林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她又不是母老虎,看她一眼还能把你给吃了?你眼见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怎么胆子就那么点儿,这么腼腆,以后怎么追姑娘?”
小四儿突遭调侃,一时无话,他可不敢跟师父说,他从骨子里畏惧秦青,畏惧她身上的气质,畏惧她说话的声音,更畏惧的是,她那么高的学历,还有他所不能涉及的陌生领域。
周家林侧头看了看他,说:“给你派个任务,一会儿去秦家吃饭,你去求她包几盘饺子,用什么法子我不管,什么时候包我也不管,任务完成了有奖励,完不成,就赶紧滚回学校去,不许再出来。”
小四儿面露难色,只觉任务艰巨,他哪里敢去求秦青?可是师父这么说了,他必须得尊师命,因此两人一到秦家,他便不时地跟着秦青转悠,不敢靠近,只用眼光追随。
秦青一早就被叫了回来,说是要给周家林摆庆功宴,她说有事,不知道能忙到什么时候,结果在实验室拖延了一番回到家,那人竟然还没到。她望着一桌子菜吞了好久的口水,才终于等到大人物降临,周家林进屋后,随手把衣裳递给她,径自去卫生间洗手,她揪着衣服愣了愣,顺手丢在沙发上,然后往桌前一坐,问:“能吃了吗,亲妈?”
秦母招呼周家林师徒俩入席,说是专门做了四喜丸子,恭贺周家林公司成立,日后发大财。
秦父开了瓶酒,拿了两个小盅,给周家林倒满,说:“你中午肯定喝了不少,现在就少喝点。”
周家林跟他碰了碰盅,刚要喝,听秦母说制止道:“先别顾着喝酒,吃几口菜垫垫底。”说着,夹了个丸子搁到周家林面前的碟子里,“尝尝看,劲道不。”
小四儿接口道:“劲道,特别好吃。”
秦母笑道:“学校食堂里没有这个吧,你多吃点,早些年秦青读大学的时候,就说食堂饭菜不好吃,我每天上着班,还得给她带饭。”
秦青说:“我有带过饭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脑筋缺根弦儿,能记得自己姓秦就不错了。”秦母瞪她,回头跟周家林说道:“家林,你还记得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小陈不,就是陈默,那姑娘托我给你带个话儿,说是觉得你人特别好,想跟你处处。”
小四儿突然一阵猛咳,差点打翻了汤碗,秦母抽了几张面巾纸给他,替他拍着后背:“你着什么急啊,又没人跟你抢,等你回学校时,我给你带个饭盒。”
秦青给小四儿倒了杯水,说:“你话太多,把人给惊着了。”
秦母不解道:“我说什么了?”
小四儿边咳边说:“我把饭粒儿吃到气管里了,咳,咳出来了。”说着又咳了两下,喝口水压了压,“好了,没事了。”
秦母唠叨着说明天多做点菜,给他带学校去吃,问他想吃什么,又说多吃点肉,学校食堂油水不足,把人都饿瘦了。
周家林跟秦父两个吃得快,两盅酒喝完,便撂了筷子退到茶几那边烧水沏茶,秦青给自己添汤的空档,瞟了一眼过去,正碰上那人的目光,她吓得一缩,再也不敢看他。这人自那晚偷入自己卧房后,便一直霸占着不走了,夜里十一点多来,早上四点多走,弄得她成天提心吊胆,睡不好吃不香,心里恨不得把他撕成十七八片。
她手上戴着他给的金圈儿,那天被秦母看见了问她哪儿来的,她撒谎说自己买来戴着玩儿的,秦母说云英未嫁的姑娘家,买个戒指戴算什么,她反驳道,时尚呗,尤其是戴金子,更时尚,出去让太阳一晃,耀花人眼。秦母当然不信她,各种盘问,无奈她嘴严,秦母后来倒是不问了,但总会盯着她的指头看,她被看得久了,也习惯了。